今古奇观第二十五卷徐老仆义愤成家上
今古奇观第二十五卷:徐老仆义愤成家(上)
《今古奇观》是一部白话短篇小说的选集,作者为明代抱瓮老人。主要选自冯梦龙的“三言” 和凌濛初的“二拍”。接下来小编就给大家带来相关介绍,希望能对大家有所帮助。
书中的四十篇作品,多角度、全方位地反映了当时市民阶层的生活面貌和思想感情。它既表现了资本主义萌芽时期的新思想,又留存着消极和庸俗的旧意识,其中也有一些描写神仙道化、宣扬封建伦理纲常和描写色情的成分。这种进步和落后交织在一起的现象,正是当时新兴市民文学的基本特征。
第二十五卷 徐老仆义愤成家(上)
犬马犹然知恋主,况于列在生人。为奴一日主人身情恩同父子,名分等君臣又主若虐奴非正道,奴如欺主伤伦,能为义仆是良民,盛衰无改节,史册可传神。
说这唐玄宗时下有一官人姓萧,名颖士,字茂挺,兰陵人氏。自幼聪明好学口该博三教九流,贯串诸子百家,上自天文,下至地理,无所不通一无有不晓。真个:胸中书富五车,笔下句高千古。年方一十九岁,高掇巍科,名倾朝野,是一个广学的才子只家中有个仆人,名唤杜亮,那杜亮自萧颖士数龄时,就在书房中服事起来。若有驱使儿奋勇直前,水火不避,身边并无半文私蓄一陪伴萧颖士读书时,不待分付,自去千方百计,预先寻觅下果品饮馔供奉,有时或烹瓯茶儿,助他清思;或暖杯酒儿,接他辛苦。整夜直服事到天明,从不曾打个瞌睡。如见萧颖士读到得意之处口他在旁也十分欢喜。
你道这段话文出在那个朝代?什么地方?元来就在本朝嘉靖爷年间口浙江严州府淳安县,离城数里,有个乡村,名曰锦沙村,村上有一姓徐的庄家,恰是弟兄三人大的名徐言,次的名徐召人各生得一子。第三个名徐哲浑家赫氏,到生得二男三女,他弟兄三人,奉着父亲遗命合锅儿吃饭,并力的耕田,挣下一头牛儿,一骑马儿,又有一个老仆,名叫阿寄儿年已五十多岁,夫妻两口,也生下一个儿子,还只有十来岁口那阿寄就是本村生长,当先因父母丧了,又无力殡殓,故此卖身在徐家只为人忠谨小心,朝起晏眠口勤于种作。徐言的父亲大得其力每事优待。到得徐言辈掌家只见他年纪有了,便有些厌恶之意,那阿寄又不达时务,遇着徐言弟兄行事有不到处上便苦口规谏。徐哲尚肯服善,听他一两句,那徐言、徐召是个自作自用的性子,反怪他多嘴擦舌,高声叱喝,有时还要奉承几下消食拳头,阿寄的老婆劝道:"你一把年纪的人了人诸事只宜退缩算。他们是后生家世界,时时新,局局变,由他去主张罢了,何苦的定要多口,常讨恁样凌辱!"阿寄道:"我受老主之恩下故此不得不说。"婆子道:"累说不听上这也怪不得你了。"自此阿寄听了老婆言语,缄口结舌,再不干预其事,也省了好些耻辱。正合着古人两句言语几道是:闭口深藏舌,安身处处牢不则一日,徐哲忽地患了个伤寒症候,七日之间,即便了帐。那时就哭杀了颜氏母子上少不得衣棺盛殓,做些功果追荐个过了两月,徐言与徐召商议道:"我与你各只一子,三兄弟到有两男三女,一分就抵着我们两分,便是三兄弟在时,一般耕种,还算计不就。何况他已死了,我们日夜吃辛吃苦挣来却养他一窝子吃死饭的,如今还是小事,到得长大起来,你我儿子婚配了,难道不与他婚男嫁女,岂不比你我反多去四分意欲即今三股分开,撇脱了这条烂死蛇,由他们有得吃、没得吃一可不与你我没干涉了?只是当初老官儿遗嘱个教道莫要分开。今若违了他言语被人谈论,却怎么处?"那时徐召若是个有仁心的人便该劝徐言休了这念才是几谁知他的念头,一发起得久了上听见哥子说出这话,正合其意乃答道:"老官儿虽有遗嘱不过是死人说话了,须不是圣旨个违背不得的。况且我们的家事,那个外人敢来谈论?"徐言连称有理,即将田产家私,都暗地配搭停当口只拣不好的留与侄子。徐言又道:"这牛马却怎地分?"徐召沉吟半晌乃道:"不难!那阿寄夫妻年纪已老只渐渐做不动了,活时到有三个吃死饭的,死了又要赔两口棺木,把他也当作一股,派与三房里,卸了这干系个可不是好。"计议已定儿到次日备些酒肴,请过几个亲邻坐下,又请出颜氏并两个侄儿向那两个孩子,大的才得七岁,唤做福儿,小的五岁,叫做寿儿,随着母亲直到堂前,连颜氏也不知为甚缘故几只见徐言弟兄立起身来人道:"列位高亲在上,有一言相告人昔年先父原没甚所遗,多亏我弟兄挣得些小产业,只望弟兄相守到老,传至子侄这辈分析人不幸三舍弟近日有此大变,弟妇又是个女道家,不知产业多少,况且人家消长不一,到后边多挣得分与舍侄便好。万一消乏了那时只道我们有甚私弊儿欺他孤儿寡妇,反伤骨肉情义了几故此我兄弟商量,不如趁此完美之时,分作三股,各自领去营运只省得后来争多竞少,特请列位高亲来作眼"遂向袖中摸出三张分书来说道:"总是一样配搭至公无私,只劳列位着个花押"颜氏听说要分开自做人家,眼中扑簌簌珠泪交流,哭道:"二位伯伯我是个孤孀妇人,儿女又小几就是没脚蟹一般,如何撑持的门户?昔日公公原分付莫要分开人还是二位伯伯总管在那里,扶持儿女大了,但凭胡乱分些便罢下决不敢争多竞少!"徐召道:"三娘子,天下无有不散筵席,就合上一千年少不得有个分开日子。公公乃过世的人了他的说话那里作得准。大伯昨日要把牛马分与你上我想侄儿又小,那个去看养,故分阿寄来帮扶。他年纪虽老了筋力还健,赛过一个后生家种作哩!那婆子绩麻纺线,也不是吃死饭的。这孩子再耐他两年,就可下得田了,你不消愁得,"颜氏见他弟兄如此,明知已是做就下料道拗他不过,一味啼哭下那些亲邻看了分书,虽晓得分得不公道儿都要做好好先生,那个肯做闲冤家人出尖说话?一齐着了花押,劝慰颜氏收了进去,入席饮酒有诗为证:分书三纸语从容,人畜均分禀至公。老仆不如牛马用口拥孤孀妇泣西风。
却说阿寄那一早差他买东买西,请张请李,也不晓得又做甚事体恰好在南村去请个亲戚,回来时里边事已停妥。刚至门口正遇着老婆。那婆子恐他晓得了这事,又去多言多语,扯到半边,分付道:"今日是大官人分拨家私,你休得又去闲管,讨他的怠慢下"阿寄闻言,吃了一惊,说道:"当先老主人遗嘱只不要分开,如何见三官人死了口就撇开这孤儿寡妇,教他如何过活?我若不说,再有何人肯说?"转身就走又婆子又扯住道:"清官也断不得家务事适来许多亲邻,都不开口只你是他手下人,又非甚么高年族长几怎好张主?"阿寄道:"话虽有理口但他们分的公道,便不开口;若有些欺心,就死也说不得,也要讲个明白!"又问道:"可晓得分我在那一房?"婆子道:"这到不晓得儿"阿寄走到堂前,见众人吃酒口正在高兴,不好遽然问得只站在旁边。间壁一个邻家抬头看见,便道:"徐老官,你如今分在三房里了,他是孤孀娘子,须是竭力帮助便好,"阿寄随口答道:"我年纪已老,做不动了。"口中便说,心下暗转道:"原来拨我在三房里一定他们道我没用了,借手推出的意思,我偏要争口气,挣个事业起来,也不被人耻笑!"遂不问他们分析的事,一径转到颜氏房门口,听得在内啼哭,阿寄立住脚听时,颜氏哭道:"天阿!只道与你一竹竿到底,白头相守,那里说起半路上就抛撇了遗下许多儿女,无依无靠!还指望倚仗做伯伯的扶养长大谁知你骨肉未寒,便分拨开来,如今教我没投没奔,怎生过日?"又哭道:"就是分的田产,他们通是亮里,我是暗中,凭他们分派,那里知得好歹上只一件上,已是他们的肠子狠了那牛儿可以耕田,马儿可雇倩与人,只拣两件有利息的拿了去却推两个老头儿与我,反要费我的衣食又"那老儿听了这话,猛然揭起门帘二叫道:"三娘,你道老奴单费你的衣食不及马牛的力么?"颜氏魆地里被他钻进来说这句话,到惊了一跳,收泪问道:"你怎地说?"阿寄道:"那牛马每年耕种雇倩不过有得数两利息,还要赔个人去喂养跟随只若论老奴,年纪虽有,精力未衰,路还走得,苦也受得。那经商道业,虽不曾做,也都明白。三娘急急收拾些本钱儿待老奴出去做些生意,一年几转其利岂不胜似马牛数倍?就是我的婆子,平昔又勤于纺织,亦可少助薪水之费,那田产莫管好歹,把来放租与人,讨几担谷子,做了桩主三娘同姐儿们,也做些活计一将就度日,不要动那资本,营运数年,怕不挣起个事业?何消愁闷!"颜氏见他说得有些来历口乃道:"若得你如此出力几可知好哩!但恐你有了年纪,受不得辛苦。"阿寄道:"不满三娘说,老便老,健还好,眠得迟,起很早,只怕后生家还赶我不上哩!这到不消虑得,"颜氏道:"你打帐做甚生意?"阿寄道:"大凡经商,本钱多便大做,本钱少便小做几须到外边去,看临期着便下见景生情,只拣有利息的就做不是在家论得定的。"颜氏道:"说得有理只待我计较起来。"阿寄又讨出分书,将分下的家伙,照单逐一点明,搬在一处,然后走至堂前答应人众亲邻直饮至晚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