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不懂生活常识怎么办抗日战争时的生活在
抗日战争时的生活:在一个中国少女眼中
——摘自我母亲给外孙女的一封信
1937.7.7,日本人侵略我国的战争开始,不久占据北京。接着又占据上海、南京。他们烧光、抢光、杀光所有的中国人。因为,他们觉得他们的国土太小,没有富裕的生存空间,必须要抢夺我们中国的。连我们初中生都知道他们的残酷,特别触目惊心的是南京大屠杀,我们中国人三十万被杀,孩子被日本鬼子挑在枪尖上,母亲们被强暴。当时的民国中央政府被迫迁都往西,沿着扬子江,从南京经武汉迁到四川省的重庆。
武汉是我的家乡,1937年冬季开始,大量知识分子、艺术家从他们沦陷失落的家园逃亡出来,聚集到武汉。我们城市一下子成了知识分子和文化的中心。
我那时就像你现在这么大,正是青少年时期,全身心投入了爱国救亡歌咏运动。每天,我所在的三八女子歌咏队的导演曾昭正(后来了成了你外公)这样的青年,领着我们这些在合唱团的孩子到街上去宣传抗日。
你的外公指挥过万人大合唱,唱的歌中有一个是《保卫大武汉》。他不知疲倦地有几次一天到六个民间合唱团体教唱。那时节全民抗战热情很高,他教过的合唱团中有一个军队的、一个警察的、还有一个是宪兵的。
你的外公回忆当年时说过一句话:“那时候,全身就像有一团火!”
1938武汉街头
当然,也有些演员不是那样无私地积极参加这些活动。
那时,我还学着演过话剧(导演有光未然,伴唱指挥有冼星海,还有些业余的文艺家)。但我第一次却是在很突然的情况下。
当时一个女明星在开演前竟突然提出:“要钱!”当被拒绝后,她竟立即抹掉了化妆,就起身走了。当时开幕在即,导演光未然气得直抖,你外公曾昭正急中生智,指着我说:“抗日还要钱?!展仲!你上!”
虽然我在这以前从来没演过这个剧。我有些傻了,但是也想清楚了,不管怎么样,临时瞎想一阵,上场!演出了这场剧。
这是我演的第一个角色,舞台剧《沦亡以后》中的一个农村姑娘。她天真可爱,过着平静的生活,在河边洗衣裳,等着心上人。洗后到屋前挂起来晾干,可我从来没自己洗过衣服,也不知道怎么晾衣服,仓促第一次上台时,我便笨拙地吊起两个裤脚,台下有观众看出我的笨拙,笑了起来。
导演(光未然)很责怪我这么简单的生活常识都不懂,赶紧让“鬼子”涌上了台。那姑娘的结局:日本人来了,残害了她。她的心上人决心为她报仇打日本。这是个简单的话剧,但鼓动人心,后我知道,很多观众很喜欢我的表演。
1938年10月,武汉的形势很紧张。到20号,我乘船跟着很多人离开武汉,后来是你的外公的人也在这中间。他的姐姐、弟弟在上海参加了新四军,我们没有到军队里去服务,但也不愿成为日本鬼子的奴隶,就逃往西边的宜昌。
1938年 武汉即将沦陷时,百姓逃离汉口
五天以后,武汉沦陷了。
我不太担心我的家,他们留在武汉不会有事,因为我妈妈有一个药房在法国租界(那时,日本还没对法国宣战)我还能写信到湖南的老家。在湖南长沙我父亲的老家有管家寄钱我用。
在宜昌,我们自己又组织抗日歌咏队(还是用的“业余歌咏团”名字),我们还到抗日前线(在宜昌北边)去演出。我的演出一再受到观众喜爱。但宜昌很不安全。多少次,我们遭到日本轰炸的威胁。有两次灾难永远刻在我的脑海里:
第一次是,我们躲到扬子江对岸,从一个山头看到可怕的毁灭!
我看到的不像你在电影里看到的那样。一架飞机随便扔炸弹不是像母鸡下蛋一样,而是一排又一排的轰炸机扫过来扫过去地越过城市,炸弹落下来好像播种一样!这还不够,当所有的建筑都被摧毁炸平了,他们还要飞回来确定:是不是什么也没留下。
6.1 1939年2月21日大轰炸,宜昌城区尽毁
显然,他们还不罢休。因为,过一会儿他们又回来了,这次,我们都躲到了一个地下的防空洞里。可这时,轰炸机又偏要找防空洞炸!警报解除以后,无数的人被炸死在防空洞里!还有些人被关在里面出不来,因为出口被炸坍了。
李行夫(后来是你外公的姐夫)与昭正(后来是你的外公)和我从一个洞里爬了出来。看到整个宜昌都完了,炸坍了,炸平了!就像古罗马的庞培火山爆发后的遗址。
1939年3月17日,我们三个人离开了被摧毁的宜昌,乘船西去四川重庆。
我们住在甲板下的水手舱里,因为那里便宜。我们在扬子江上游行船,那里江道很窄,前面就要过长江三峡。船行过崆岭,崆岭十分险要狭窄!有传说是“青滩叶滩不算滩,崆岭才是鬼门关!”
记得是第二天早晨(3.18),我还躲着看水手们玩牌哩,忽然间,一声巨大的轰响,船头撞在江中的大石头上了。
船急忙朝岸边冲去,船身在不断下沉。我想爬上甲板,但那里只有一个门洞,一位老太太堵住了门洞出不去。
幸好我们打开了水手运货的边门出去,只见船在继续冲向江岸,但没冲到岸就开始急速下沉。
那时我们只有一件救生衣,李行夫、曾昭正把它给了我,我站在门框处边上哭叫。幸好有很多人站在岸上拿着长竹竿等着帮助落水人。他们见到过好多次这种情况了,正在准备好拉我们上岸。
我已经记不得我怎么落进江里,和被拉上岸边,我想当时我穿着一件丝绵袍子,也许它帮我浮起来?这一次没有死什么人,但是我们的行李都随船沉没了。也许以后当地居民会捞取一些东西。幸好我腰上有一个装钞票的腰袋还在,是我妈妈在我离开武汉前给我的,有相当于一千银元的钞票。虽然我糊里糊涂地在宜昌花掉了很多,但还够维持下去。
一只船从宜昌开来把我们载回,我们去看从前的剧团同事,但他们很冷漠,没什么同情。那时候,死人不算一回事。像我们这样的逃亡者一瞬间就会死成千上万,中国老百姓的命不值钱。一天天下来,就看你自己活不活的下来。而且最后,就算你活下来了,还有同样的灾难,说不定哪天降临。
最后,又一只船载我们走同一危险航道到了四川。那时候,我们安全了。
四川,使人感到有天险保护。而日本鬼子,一时期内,好像离我们有距离。
我进了高中,在合江,有两年。生活靠政府发贷金。过了些时,我开始有幸被几位杰出的热心的老师所赏识,那段时间里,我才能焕发,每门课都优秀,几乎全是满分。
你的外公(从前因抗日宣传被武汉大学开除)到陕西的西北大学工学院完成他的学业。我在高中读了两年,搭上一辆中国银行运钞票的卡车到他那去。路上走了十五天。只晚上停车。当我住进路边的破旧小店时,我吃我装在布袋里的煮鸡翅膀。他毕业以后,我们在重庆结婚。
当我住在四川另一个城市成都读大学时(四川大学),一个同学和我进城去买食物,我看到极其可怕的瘟疫灾难。街上到处躺卧着尸首,这是霍乱病爆发的结果。整个成都都传染了。一天之内,有的全家死光。有的房子紧紧地关着门,里面全是死尸。我们带了点买到的点心回学校宿舍,我不敢动那些点心。但我的朋友(名杨嫦嬴)拿出点心吃起来。我立即问她干什么,她回答说:“我太饿了!”我还年轻,也非常饿,我就说,我也和她一样吃!幸运的是,饼子还没传染病瘟。我们两个人都活下来了(80年代我到重庆还见到过他)。
国立四川大学大门
那时候,我们没有收音机,我们几乎不知道多少关于欧洲和美国发生的事。我们知道美国投放了原子弹,俄国派军队打日本。就这些都是报纸告诉我们的。
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了。那天,全女生宿舍的女孩子都走出来站在宿舍大门的空地上,静静地对望着。我忽然脑子里涌出一支歌:“普世欢腾,救主下降!”(我小时在教堂学会的中文唱歌),刹那间,大家都唱起来了!“普世欢腾!”
24.2 日本无条件投降之后,重庆街头狂欢的民众
2001.4